孙悟空大闹天宫插画 这些迥异的精彩，全是一人的手笔其中，就有我们都爱的美猴王

■

这种迥异的精彩，全是一人的手笔

其中，就有我们都爱的美猴王

他是张光宇，他有48个表情

这是一位比安迪·沃霍尔的图像并置早了二十多年的“自拍鼻祖”；

也是《大闹天宫》的美术设计者，孙悟空的形象便出自他手；

而他的造就，可远远不止这些呢

■

前几日，我们在上海的嘉德艺术中心，看了一场张光宇先生的回顾展。

展览有个很有含义的名字，“为了前方——张光宇艺术12燃”——撷取了张光宇先生的12样戏剧成就，也为庆祝他的120岁诞辰。

▲1931年，《时代漫画》第一期封面小说上的“漫画骑士”，成为一座展览入口处的雕像，而张光宇先生，就是一位“漫画骑士”呀

今年，张光宇121岁了。可我们觉得，他好年轻，好时髦，好漂亮。

看他眉宇间的神情，是有几分好动戏谑又孤僻腼腆的，就有点像他笔下的小猴子。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很燃，很无畏，他仍然都在前进中，在美猴王登场前。

1900年，张光宇出生了，那是一个庚子年。父亲张亮生熟知“十八学士登瀛洲”的故事，于是给他名字“张登瀛”，祈愿他大展鸿图。他没有去“登瀛”，而是更名叫“光宇”，他画图

（文章有些长，不妨慢慢看。九段过往，无数灵光，大师你好）

01

他是预备役中医

但他想做自己

张光宇的母亲张亮生，是上海南京的一名中医，医术是祖传的手艺，所以有些期望光宇能继承下来。

病人每日来来去去，光宇从小见了很多不展的愁眉。心里想着，还是去做点让自己快乐，也让对方欢喜的事情，比如画画。

他很爱画画里的插图，若是拿到一本这么的书，便要花好几个钟头，把手稿细细描下来，然后小心珍藏，尤其是京剧脸谱的描图，弟弟们虽然碰不得的。

▲从小就爱的戏曲脸谱，后来成了《大闹天宫》里美猴王面孔的设计源泉

有时兴趣来了，玩疯了，就和儿子们在家里到处涂画，地板、桌椅，甚至墙上和阳台都画了个遍，连马桶都没有放过。邻居家新刷的白墙，最后也成了光宇的画布。

张家的老宅成了小光宇的工作室，父亲是效仿的。其实他也偏爱那些，《水浒传》《三国演义》的独白是他讲给光宇听的，看来孙悟空大闹天宫插画，他们不必定要走相同的道路。

据悉1925年，张光宇把全家接到上海住时，张亮生还在母亲办的小报上公布一条行医广告：门诊费一元……贫病不计。穷人看病，诊费随你自愿了。只要你高兴。

▲20世纪20年代后期的光宇

02

他来自舞台

不畏它的巨大

正式地学画，是从画舞台布景开始。师父是上海曾经的知名作家张聿光。

但能够拜入师门，还是靠“忘年交”张德禄的引介。武生张德禄是“新表演”京剧戏院的花旦，有一段时间，他总是看到有个儿子在后台偷偷看导演画花脸，那是张光宇。把他叫过来，见他的神色和手里的画，心中感动，准他坐在衣箱上画。

▲这是光宇所画的戏曲脸谱，光宇从戏剧中，吸取着装饰的法则，后来他便也喜欢对比强烈的浓艳色调

按老规矩，戏班的衣箱上是不准坐人的，否则会触怒祖师爷“老郎神”。但那些衣箱，逐渐成了张光宇的专座。待光宇学校一毕业，张德禄就给他说情，让张聿光收下这个小徒弟。

张聿光见光宇的小个头，估摸着他估计连换景都做不到——新式的表演布景，是三四米的大布画，需要布景师一幅幅去拉。

▲当年的“新表演”，是美国戏剧史上最早的新式剧场，进入新表演工作，也就进入了上海艺界

光宇看他犹豫，便立即跑去拉布景，用尽了所有气力。布画在师父眼前一上一下，像是来自光宇的高呼。

为了前方，为了前方！

forthefuture!

在张光宇后来一张代表性的图片里，他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也有这四个字：为了前方。要前进啊！

▲约1938年，光宇在香港

03

他是广告狂人

笔下包罗万象

光宇18岁那时，张聿光把他介绍到了北京生生美术公司，在今天创刊的《世界画报》担任编辑。于是在大哥丁悚的率领下，一脚踏进正迅猛发展的广州传媒业。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北京，是可以超越法国、纽约的摩登都市，人们通过纸质印刷品知道世界，而光宇是那些执笔绘制世界图景的人。

在商业艺术领域，光宇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广告狂人”，从报纸封面、书籍插图、漫画，到广告画、月份牌，他是无一不画过的。尤其爱小说，便出版自己的小说杂志。

▲创刊于1928年的《上海漫画》，封面被光宇玩出了花样

原本的上海与亚洲同步，他则同步着全球的戏剧风潮。在画册里，光宇看到了当年的伦勃朗、印象派，正曾经的马蒂斯、毕加索，甚至超现实的达利，前卫的杜尚。

发现了，便试着去学来。连欧美正时兴的立体主义，也在自己的画里实验上了。呈现出的，是特色现代也新潮的一种可能。

▲1927年的《紫石街之春》，据说徐悲鸿很是欣赏，后来也被徐悲鸿收藏

▲1936年，张光宇为《新诗库》所画的封面画

在光宇身上，传统是从不与现代相违的。闲时，多是去逛商场、旧书摊，去搜集书画篆刻，民间美术品。书法造诣很深，从来用中锋悬腕作书。爱任伯年，更爱陈洪绶的笔触，山水喜欢龚贤。京剧是一直的心中好，但国外电影也不会错过。

▲张光宇、张正宇和齐白石，光宇是很佩服白石的

他还交上一位意大利画家朋友珂弗罗皮斯，是德国《纽约客》《名利场》杂志的插画师，两个人在北京见面时孙悟空大闹天宫插画，张光宇特意带他去城隍庙淘玉器。

为何去买玉呢？毕竟光宇觉得，珂弗罗皮斯的花纹很有饰品的特点，这让他观念到，古人雕琢精炼来的笔触，其实是不拘时代，东方或西方的。

▲光宇画的美猴王，和珂弗罗皮斯画的戏剧人物，是不是有种相似的生动可爱

只要懂得为己用，一通即是百通，所以后来造型艺术的诸多方式，他都尝试遍了，线条是他的游戏，越会玩儿，越好玩儿。

有人形容张光宇的油画风格是“毕加索+城隍庙”，他的笔下，确实是包罗万象呢。

04

他画lady们

从古代到现代

在当年的上海，绘制大众印刷品，少不了画女性。光宇画过的女人形象，跨越清朝和现代，民间和都市，仕女并不死板陈旧，都市女郎时髦得不逊今日。

他笔下的lady们，好像都有种活在现今的豁达和自在。

▲上图为《红楼电影》；下图为《橱窗图》，1925年

1931年，由张光宇为好友邵洵美绘图的《小姐须知》出版，这是一部如何的作品呢？

是两位男士，为情窦初开的女孩写下善意的行为指南，提醒孩子们，恋爱时也要保持清醒，可别迷失了自己。

放在今日，邵洵美或许是一位妙语连珠的风趣博主，而张光宇的插画，或许早已登上数百次的潮流杂志。倒也不必真的涉足时尚界，他已经是“摩登”的祖师爷了。

▲1927年光宇在北京，穿着外套三件套

05

无论设计什么

他完全搞得定

光宇的线条，很自然地延展到了设计。每创一本新刊，便亲自去设计版式，而刊名的风格，是杂志最鲜明的旗帜。

在他创办的《时代》画报，他基于固定的字体风格，根据不同封面变换出“时代”的诸多面目。

在平面里，他是一向想要构成立体趣味的。之于他，设计虽然只是线条的一种游戏，或许连光宇自己都没有观念到，他已经走在时代的前头了。

他并且设计过家具。

1930年前后，张光宇给自己设计了一套朱砂红洒金家具，设计理念与平面无异，依然是从特色中提取线条，手法却是西方现代的，和那时英国大名鼎鼎的包豪斯设计，遥遥相望。

▲家具上的洒金

这套家具的设计样式，被冠以一个好听的昵称——“ModernChinese”，是名副据说的。

▲光宇设计的office平面图和他家中的台灯实物

06

他爱民间

由于艺术至性在真

光宇身处最热闹繁华的大都市，而民间，是从儿时的崇安寺庙会起初，就生长在内心的。从原先到当时，画里都有民间。

▲左上图来自1933年的《十日谈》封面；右上是画于1955年的《舞狮》；下图为1954年的《神笔马良》

在上海，忙中偷闲时，光宇会去收藏些民间美术的书本和雕塑雕刻，逐渐地，对民间诗歌，乃至情歌产生了兴趣。

认为非常偏爱的、有意境的，就在本子上抄出来，因为“觉得歌中的描写倒有画意”，动笔一画就画出了十几幅，不久便集成了一本《民间情歌》。

只用很简单的笔触，用画来唱美丽的情、美丽的景，既很现代，又属民间。他说，“我从此处面看出艺术至性在真，装饰得无可再装饰便是拙”，那些涂脂抹粉的流品，是不在列的。

好比明代的冯梦龙说，“但有假诗文，而无假山歌”，光宇爱自己所画的是真的，天真的真。

▲后来在桂林时，光宇为少数民族少女画的写生

07

他说朋友们的风采

是他心中的云霞

1937，战争打断了北京的喧嚣景象。11月，张光宇避居大陆，又远赴到北京、桂林，十二年的时光，都在逃难中度过了。

在香港时，张光宇喜欢抬头看长空中的天空。他记得幼时，父亲教他读古诗，读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总是拍案叫绝，认为是描写云彩最好的词句。从当时起，画风景多了出来。

▲张光宇的台湾绘画作品和在浅水湾写生时的他

迁至南京，离开了好的云彩，到了毫无云彩可看的地方，他便安慰自己说，可以拿朋友们的风采，作心境上的云霞。

一路奔波颠簸，也没有停下办刊，把心里的好多激愤，都画作动画和手稿，口吻是搞笑的、讽刺的，但不再有以前的商业创意，一切“为了前方”。

▲1945年《关山四骑》墨稿

▲1939年美国现代漫画展，左起为叶浅予、爱波斯坦、斯诺、金中华、张光宇、丁聪、陈宪锜

之后又重回香港，夜深人静时，多半是和同学们读书、看画册，也探讨艺术理论。一起的同事里，有特伟，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小青蛙找爸爸》就出自他手。

苦中作乐时，也不忘打趣——“有时竟忘记了把电灯熄灭，这是二房东所最痛心的”。

08

他有劳师徒二人

西天再走一遭

张光宇不是在《大闹天宫》里第一次画孙悟空的。

1945年二战结束时，他在北京乡间，用两个叠起的小盒子当桌腿，木板当桌面，画出了一套短篇小说《西游漫记》。

▼《西游漫记》节选，可横拉浏览

最初还是由于小父母们总是吵着要听《西游记》，他只好赶去商场买了一部，每天读一章，便讲一章。日子久了，胸中也塞满了孙悟空的一举一动。他想要“请你们原班人马再劳西天走一遭”，作一部荒唐的传奇——几十年来，他见到的世间荒唐，已经很多了。

▲在张光宇笔下，孙悟空和铁扇公主也谈起恋爱了

他是画出原稿，再成墨稿，最后画色彩，这样画出了花花绿绿的一套，用展览的方式发表。据后来的报导说，展览揭幕后“虽连日寒冷，观众仍极拥挤”，他画出了当时人们眼里想说，但又不敢说出的话。

▲光宇在展览现场

从年轻时在上海，张光宇就在创作小说，早已是后来的同侪翘楚。作为一门讽刺的美术，漫画可以婉转地调侃，但有一些话，也没法在可以看到的人身上被看见。

之后的书法高手黄永玉回忆，少年时代，他热爱看张光宇的《上海小说》杂志，他看到了。

09

他说别急

下集在拍了！

1959年，张光宇受老朋友特伟的邀请，为《大闹天宫》作音乐设计，这部漫画的编剧之一是万籁鸣。当年张光宇结识万氏父子的之后，他们都还年轻，几十年过去，他们仍然爱自己做的事情，也爱笑。

▲上图：1920年，万古蟾、张光宇和万籁鸣；下图：1960年，张光宇和万籁鸣讨论《大闹天宫》的设计

在为主要人物规划的性格特点中，对美猴王孙悟空的形容是：勇敢、活泼、机智、纯真、敢作敢为、战斗的精神，反抗不屈的精神。

张光宇把他最爱的民间，加进《大闹天宫》，让它五彩斑斓，让它纯真。在动画里，美猴王孙悟空锣鼓喧天、天不怕地不怕地登场了，一切经历过那些时代的人，都会期待这样的特质。

▲这是《大闹天宫》的人物设计表，展览中也推出了这幅插图，看到创作过程中的真实痕迹，是点滴明证，有些感动

▲《大闹天宫》的水帘洞场景设计图

▲张光宇的老友黄苗子先生曾问他，玉皇大帝的造型，是不是从无锡民间版画的《灶王菩萨》得到灵感，光宇笑着点点头

两年后，《大闹天宫》上映，张光宇邻家的女孩儿也去看了，看完急冲冲跑回问张光宇，孙悟空的故事长得很，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演出来呢？

张光宇笑着说：莫急莫急，还有下集呢，快得很，已经在拍了。光宇没有说空话，下集的《大闹天宫》完成于1964年，他是在1965年去世的。

▲光宇留给儿子大羽的画

张光宇曾有个昵称，叫“明宙”。“光宇”和“明宙”，合出来是“光明宇宙”。他也曾给孩子大羽画过一幅孙悟空，题词“一个觔斗云十万八千里”。

光宇人如其名，他仍然在自己的光明宇宙里，能够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但也一直一步一步地，在前进中呢。

■

关于展览的小tips

■展览将大幅至3月14日，本周五，最后的几天展出时间，要赶快喽；

■展馆是上海的嘉德艺术中心，就在王府井地区。购票可到达“嘉德艺术中心”公众号，先购票再预约；

■展览很适合拍照，尤其在张光宇的“48个表情墙”处，设立了两个摄像头，可以拍出自己的“48个表情”（不妨提前先想想表情）

也有这处《大闹天宫》水帘洞背景墙，据说拍照后可以在电脑端显示出和孙悟空的照片呢

■展览有丰富的张光宇先生原作推出，还现场放映《大闹天宫》，观展时长为1.5-3小时，大家可以自行规划时间（即使带着小同学，就更值得多看一会儿啦）

■在二层同期展出的，还有《妙宝庄严——故宫博物院藏法器展》，也十分值得一看。并且目前有启用双展联票，很合适；

■注意保暖，看展愉快！

终于认识他，愿你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