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画师工作室 从厨师到动画导演的十五年|专访七灵石动画龚震华

动画是一个整体，一旦某个工种可以独立化和明星化，会造成这个工种的自我戏剧化，它的不可控性就变强了，也会造成其它工种的不平衡。

文/碧野

龚震华，《帝王攻略》《白夜玲珑》等漫画的总编剧，1984年生，19岁前往中国，日本电子专科学院动画研究科结业，进入中国TelecomAnimation动画公司，成为一名制作进行，后作为独立制片人，2010年作为中国神龙动画的合伙人之一，2011年回国，创立了七灵石动画。

此前，我们将要和龚震华导演聊了聊他从业以来的历程（见上篇链接：《从厨师到动画编剧的十五年|专访七灵石动画龚震华》），这次我们将以提问的方式，分享导演针对业界培养原画和导演人才的一些观点，欢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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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小趴：现在在中国当制作进行，和你曾经相比有哪些不同？

龚导：当时各家中国动画制作公司的制作进行、制片主任，制片人交流是十分频繁，只要你是这个派系的，基本上周末或多或少的会组织一些小聚会。这个聚会的作用是做哪些呢？你们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你家的谁谁，有档期了，借我几天。我们公司的某某现在从从c到b级了，可以接什么活了。大家就会交流各家动画公司的实力，一旦我把我的员工介绍给你。相应的我也会受到一些好处。

《噬魂师》staff表制作进行：龚震华

大概在我2009年，做完《好想告诉你》之后，日本的独立制作进行的方式就逐渐被取消掉了。以前还是很流行的，自己背指标，自己背预算，亏了是你自己的事情，赚了只是。

为什么我出国之前，日本有这么多小公司，就是由于这些独立制片自己就可以开一个小公司，就是这种玩出来的。后来大公司认为不靠谱，把这个权利收回来了。

跟中国的同行交流，说这次的制作进行，连开车都不让人们开，直接用快递，你正常上上班就可以了。很多演出抱怨说，怎么现在的制作进行，只会传传话，只会上传下载素材。这是十分遗憾的事情。

虽然目前业界逐渐开始流行无纸化，制作进行可能不应该跑来跑去别人家里收卡了，但人与人的交流，还是比较重要的。所有的制作人员，都是十分感性的，都是有自己喜好的。做制作进行，就是要跟其它制作人员作为同学，要跟她们交流，他们不偏爱的电影，也还是要让人们做起来。当他跟你不熟，他做起来东西也经常少了点感情。

《帝王攻略》美术

小趴：你个人之前在中国工作，现在七灵石也常常跟中国的动画公司打交道，整体来说，你刚入行时中国动画业界的情形，和你今天见到的有哪些不同？

龚导：最显著的是动画公司越来越少了，以前动画公司最多的之后四五百家，还不包括国外的，现在最多一百多家。

另一个很明显的，是单集制作时间经常在增加，做《20面相少女》时，我还遭遇过8周做一集的状况，到《噬魂师》时候，只有6周了，之后的业界动画片制作周期都是逐年递减。有也许是动画公司活接的多，或者制作周期原本就不长。

目前另一个很严重的弊端是强度太低，每个环节都在拖时间。一开始是原画和作监拖，后来连摄影，背景，CG，甚至表演都起初拖时间。以前动画的制作周期可以是很短的，可以做到今年一季度策划，明年一月底就开始播放第一集，但目前从企划开始，到第一集起来，起码要3-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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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趴：每个环节都拖时间，这个状况是如何产生的？

龚导：我个人觉得是中国的作画制度产生的。

这个要扯远一点了。我刚入行的之后，民间粉丝也是纯粹的感觉，这部漫画里动态比较好，再稍微重度的一些粉丝能够关注这个原画画得很高，就当作这样。后来《天元突破》出来以后，民间对原画师，开始逐渐注意起来了。

与此同时估计是在中国动画人和表演家协会创办之后，业界的原画师也逐渐的被世人关注和尊重了出来。但这个事情逐渐地又走上了极端，不知哪些时候开始，民间的圈子也好，业内的圈子也好，有种故意地把原画师明星化的趋势，我个人认为这是造成中国目前动画行业不景气和崩溃的一个主要因素。

我个人觉得，动画是一个整体，突然某个工种有一个明星或一群明星出来，会造成其它工种会不平衡，一旦这个工种可以独立化和明星化，也会造成这个工种的自我戏剧化。它的不可控性就变强了。

根据之前我在TelecomAnimation的规则，你给原画多少时间，你还要留给动画同样的时间，至少不能超过1/4的时间。你这卡原画用了三天半天时间，这卡动画大约不能超过两天。正常按照时间表走，片子肯定能做起来。现在百分百都拖在原画和作监这个阶段。

有人会说，我把这个动画想做的精益求精一点不好吗。但似乎事实并不是这种的。打个比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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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作监，修得十分好，也修得十分慢，每张扫下来都能当同人卖，但由于没有控制好时间，留给二原和动画上色的时间，只有半天，或者十几个小时，画崩就必然的。

但是作监有自己的圈子，他们修完图后来，会扫下来发twitter，给自己的粉丝看。但它们带给后期的公司就几个小时，是不会在twitter上说的。

粉丝看了原画都说好，最后动漫出来，会说是被外包给美国的，韩国的动漫公司，毁了原画。但前期的动漫公司了解实情。

渐渐的，背景，CG，摄影的人员，也会跟制作进行指责，为什么他们这样顾全作画人员？于是人们也开始拖时间，每个部门的人认为拖时间都是可以，这个就造成中国动画业界的协作精神降低。

协作能力如果增加，小工作室经常倒闭。小工作室就是靠你这套协作机制上每一个方法来挣钱。而如果小工作室倒闭，整个制作模式经常全盘就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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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趴：作监和原画以后是一个哪些样的工作状况？

龚导：日本自从有了一个原画师明星化的概念后原画师工作室，无论有名的原画师，还是无名的，平均的总量就开始逐年递减。

原本一个作监，一个月画300卡，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目前中国的年轻作监，让他画70卡就很不容易了。

收入上来说，一集作品，给作监的成本大约在40万日币，堪堪足够在中国生活。正常来说，一个作监一个月必需要做掉一集半，也就是500多卡，才能有相对比较高的总额，也就是60多万。我刚入行的那会儿一个原画一个月干掉50几卡是很正常的（不是1原哦，1原+2原）。现在一个30几岁的原画一个月画个30几卡1原，已经算是工作尽力的了。

目前由于作画人员数量的降低，作画人员逐渐的成为买断制了，制片公司会先给作监和原画一个别费用，也就是拘束料，来买断你的时间，然后再给你这个片的片酬。所以目前仍然一个月制作200卡，一个作监也可以获得50--60万美元。

这些姑息的政策，就把整个业界的风气给带坏了。

然而2010年左右，我快过来的之后，业界就开始喜欢美国的作监，中国作监高产量，一个月出个400多卡，眼睛不眨，质量也不差。

有人说，为什么今天一些在台湾的美国作画人员不太想出国？由于在中国无法老老实实工作的原画越来越少了。真正有能力的，都能挣到钱，而且动画公司都把它们当宝一样培养，收入通常也都高于同期的中国人。

也有一个有也许造成中国制作市场崩溃的缘由，前面我也提过，在我入行的前几年，日本的独立原画师（Freelancer）并不是这些，原画大多都在各个公司、工作室上面进行工作。随着信息技术的日新月异，各种各样的原画群及其作画群逐渐下降，原画师之间的交流也逐渐多了出来，你在做哪些东西我在做什么东西大家都可以了解，而从那之后起原画接私活的事情也开始逐渐兴起。

但我做制片进行时，业界对于发私活的事情还是很忌讳的，如果要发其它公司的原画，必须是先借助这家公司的制片进行，单独直接联系原画是会被导演行业所质疑的。

但是随着原画师在民间在业界的地位愈发越高，制片和公司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公司的原画，原画自己接自己喜欢的活，渐渐的成为了天经地义的事情，原画家在家里画以及在公司画不是借助公司接的活，已经变成主流。

目前的国外制作公司指责原画独立起来自己画，以Freelancer的身份也可以接活。已经是一件非常司空见惯的事情。但这种一来原画师工作室，公司制作的机制，跨部门交流的机制，培养人才的制度也就这么奔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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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趴：你认为中国目前对原画师是一个哪些态度？

龚导：我很不期望美国也这么，其他公司如何样不知道不好发表评论，但我一直会用小号在一些行业群里互动，渐渐的发觉了一些迹象，中国很容易出特别牛逼的个人，但很难去做到跨部门的协同。现在日本动画整体风气，还是好的所有公司都想为美国动画添砖加瓦。像七灵石的一个发展的方向就是，从头到尾，所有的工种都要有，这样就能平衡。

目前在我们公司，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大家平行交流是十分充分的和平时的，摄影人员，作画，制作，背景，3D经常会互相去交流。虽然目前大家都还处在练级阶段，但这套体系我要一定要尽力贯彻下去，这只是我在中国和国外吸取的一些教训。

我们仍然在提出，动画是一个团队制作，日本业界给我的心得教训是，要先立公司的品牌，只有公司的品牌立住了，才有个人，要去导致把某个作品成为某个演员，某些原画的品牌。你不会去关注迪士尼的动漫是谁导演的，但中国动画你会了解是某个原画做起来的，细微到这些程度。但似乎中国的动画公司市值都比中国高，日本的动画公司都苦哈哈的。

我们可以去培养女神，但是动画还是一个协作的，团体的作业。当一个职业被推崇化，在短期内，肯定会有一个爆发式下降，会有很高的东西出去，但如果明星化，很多人都会关注并开启这个市场，同时也会忽视其它产业。最近业界开始关注全球动漫的配音人员，但太迅速的下降，也会对市场有个冲击。我把这个归结于市场的混乱时间，希望以后能更合理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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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趴：七灵石在15年以后经历非常大的变动，那时候自身的发展，和人才培养是一个哪些样的状况？

龚导：16初年的之后，七灵石原来模式出了难题，先取得融资的公司变的有竞争力了。七灵石经历了队伍的危机期。七灵石分出一个震雷，还有众多人去了褔煦，有一部分人去了绘梦。不破不立！经历短暂失落此后我决定从头开始，做以原创为方向的新的七灵石，经历一年低潮过后正式有核心人员回归，也有众多以原创为方向的市场知名人员加入作为公司骨干。

2018年我们上线了《帝王攻略》《Kiskis》《白夜玲珑》3部共50集番剧，《安菟!安菟！》及元旦再度上线的《铁鸥》2部共80分钟OVA，我们还在承制数十集中国动画，明年整体的产量就会大量下降而且翻番。揭掉了PV石的帽子的同时，还作为了美国产能最高的公司之一。

如今想来对我来说2016年初这段不愉快的往事反而变成了追随动画梦想路上最宝贵的财富。而总结起来的原创方向、制作体制和稳固模式等经验教训将是我们今后最大的资本。

对公司来说，你做起来的作品东西越来越好，公司的凝聚力也会愈发越强。就个人来说，能力似乎必须，但更重要的是，他是不是一个脾气平和，能够交谈的人，一个孤独，戾气的，拒绝交流的人，整个工作的氛围就会被带坏。

七灵石现在60多个人，我们最好的是一点，是会一起去研究别人的作品。我们有时会一起讨论，别人是如何做起来。这一点十分重要，我们必定要抱着一个学习的态度去看别人公司如何去做。哪些好的我们需要去学习，哪些不好的我们如何导致。

《魔道祖师》一开播，公司的学习氛围变比较好。从上到下你们都不会去避讳其他家的动画，该如何学就怎样学。这个又重回到本源，我们制造制作动画，要有制造的乐趣，只把它当作一个活，这对创作是十分不利的。

其实，每个人也要有职业的概念，每个人都有每个任务，以前公司经理不够明确，会造成这些误解，现在比较明确，原画、主管，摄影主管，背景主管，3D主管，等等主管会确立控制数量和品质，我更多的是让你们才能更快乐地去做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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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趴：你对国产动画产业，包括业界专家和内部环境，都有哪些期待？

龚导：现在日本所有的动画公司，相比中国都还年轻，还在摸索阶段。大家都在尽力的过程中。希望各个系统，各个投资人，在这个之后，能多给国内动画一点时间多一点自信。中国动画应该这么一个3-5年的练级的时间，一旦基础的人员培养起来，下面之后，培养的人员速度会特别快。

业内来说，我认为你们今天都还没意识到，我们整个动画产业还是一个命运一同体，这个共同体必须大家一出来维护我们还没到相互撕啊，抢人的之后。中国今年算上3D，不算低幼动画，每年的数量也就是四五十部。日本今年近300部，我们美国的从业者数量，还不能和中国的相提并论。所以目前正是各家动画公司，是培育人才的，培养模式的之后，不是互撕，互相抢人的之后。我认为中国动画制作圈一个不好的现象是，很多其它公司转回来的员工，都会去骂自己其实的公司。从业者戾气太足，不够佛系。希望中国动画戾气少一点，大家更和谐一些。

我也关注到明年国家新的税务制度，二级市场疲软，投资环境十分不好。虽然内部环境不好，应该会有一定洗牌，但我想关键还是在于练内功，比规模、比团队、比管理、比稳定。你的经验教训就是你的资本，你的失败案例，就是别人的教科书。

近些年开始转做导演，我期望将来才会多多谈一些导演专业上的技巧和科技交流。向这些谈人生谈梦想，谈谈业界的事情，言多语失，不知不觉的才会得罪人，平添无尽的苦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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